第251章 靖安

    第251章 靖安
    丞相府。
    刘裕阅览著建康加急送来的书信,舒缓的脸色渐渐紧绷。
    得知刘怀慎府僚相杀,至今未探得结果,他暂时压著怒气,转而看向其余奏报,遂遣人召谢晦入府。
    在这等待之际,刚用过午餐,刘裕闻见阵阵香气,心烦使然,便不由有些坐立难安。
    姚氏入府前,他都未怎碰过“荤腥”,灶房所做的滋补汤不敢下过多佐料,清谈无味,此番猛烈的香味,与炙烤脯肉食所洒的香料不同,甚至乎还带有微微的焦气。
    “不是才用过午餐,厨房怎又起炉灶?”
    恭候在屋外的奴婢听此,说道:“是世子在烹菜。”
    “烹菜?他倒是清閒。”
    刘裕本想指斥刘义符不务正业,去做厨事,但想到先前其所进諫的高论,便也无言。
    读书习武皆是为了功利,既然刘义符有此能耐,他也没必要操心,毕竟总是要鬆懈的,现今也算是他难得的閒暇,待数年后,想有此閒情都难。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谢晦踏入门前,同样为溢出的香气所吸引,但主公急召,兹事体大,他不敢耽误,遂快步入了书房,將门紧紧闭上。
    “主公。”谢晦作揖道。
    “下鳩毒之僕婢,皆畏罪自杀,你如何看?”
    不等谢晦阅览完,刘裕便先声发问。
    “刘公如何处置?”
    “怀慎已免了官职,赋閒归家。”刘裕思绪了片刻,说道:“在此时行不轨之事,果真如车兵所言,又不安分了。”
    当初三人於堂中论九酝春时刘义符便说过,行军至洛阳、陕中时亦说过,刘裕不是没想到自己不在时后方会有所动盪,只是不曾想他们竟敢对刘怀慎上手。
    刘怀慎与刘粹乃是建康唯二统领兵权者,皇城禁军也皆在其麾下,职权相当之重,刘穆之迫於压力免去前者官职,也是为了稳妥。
    中领军一职虽被裁撤,但禁军兵马还是牢牢统领在手中,现由刘穆之所调度。
    刘怀慎之长史、司马相继惨死,除去旁人陷害外,自身也有了缺漏,若刘穆之执意作保,哪一日虎符被篡夺,发动宫变,建康乃至后方便要大乱。
    出於情理,出於大局,刘怀慎断然不能再掌职权,此案也算是明谋,不论查不查的出真凶,罢官瀆职都不可避免。
    刘裕见谢晦皱眉沉思,一时做不出决断,说道:“车兵几番与我说,让我回建康一趟,陇右、
    西凉尚未平定,我实抽不开身,义隆年幼不明事理,我欲令车兵回去。”
    “世子回去也无用,满朝文武,皆畏惧您的威名,世子年少,纵使回了建康,也不见得比刘公处置得当。”谢晦直言不讳道。
    主僕二人心中瞭然,唯有刘裕亲自回建康,方能震慑各族。
    令刘义符回去,於事无补不论,万一刘裕出了变故,新旧两朝文武,定然要爭执不下,偌大的基业打了水漂,谢晦光是想想,全身便不寒而慄。
    携带幼子在旁,不全是为了栽培后继者,亲兄弟尚且会因爭夺家產而反目成仇,更何况无血缘之亲的诸位將领?
    要眾將上下一心,沆瀣一气,简直是痴人说梦,军伍出身,哪个会如此纯质?
    恩自谦,是本性使然不成?
    他若是当真愿做牛马,不放出那一豪言,怎会有今日?
    正所谓大智若愚,有些人是装蠢,有些人是真蠢,现今看来,沈田子就属后者。
    自那次庆功宴后,谢晦不太敢再与郑鲜之、傅亮等人往来,刘义符都发话了,再如何,他也不能偏向何人,秉持中庸之道总是无错。
    “治略一地,所需时日,短则一两载,建康多生事端,大军於长安久滯不前,后方空虚,我恐久则生变。”
    “仆见刘公论处妥当,一年来,不过是此一桩事,禁军驻兵皆由诸公將领所统,无非是庙堂有些变动,於地方上,並无影响。”
    刘裕说是空虚,那是比起关中司隶。
    扬州尚有数万兵马,光是宫城禁军便有近万数,只要掌控禁军,凡是敢作乱者,当夷三族。
    建康远在万里之外,一封书信不能概括其处境,刘穆之信中陈述,並未有急切慌乱之意,想必也是知道关中轻重,诸国群狼环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著长安,盯著刘裕,盯著十万晋军的动向。
    现在回建康,他国未必不会乘虚而入,尤其是在这京兆官员还未全部裁撤的情况下,王弘还没从建康起行,调遣顶替秦官士人的选员也还没定下。
    倘若原本只占据京兆至武都郡也就罢了,现今北至平阳,西至天水,版图扩张迅速,为了稳定地方,刘裕作为主心骨,要是离开了关中,回到南方,人心就要再次浮荡。
    一时间,刘裕倒是陷入了左右两难之际,委任刘义符坐镇关中,才能、德行、民望军威皆俱齐,可惜先前山阳一役,太过冒失,开疆扩土无妨,收成便令他难以心安。
    “主公回建康,也非不可行之事,但至少要等到来年,天水平定,羌部安顿后再行南下。”
    谢晦思绪好一会,又道:“仆以为,来年夏秋时可回京,停留月余,料理诸事后,主公便又可回长安,以备兵事。”
    回建康可以,但要快,趁著诸国还未缓过神来再回长安。
    来来回回一遭,三两月足矣,要是再以一替身混淆视听,还能再拖延些时日。
    但这样一来,仓促不说,也不怎堪大用。
    未出变故前,刘裕本是打算彻底平定关中后,再行回京筹谋禪位之事,此般一来,定要停留一年半载善后。
    开国建朝之事,並不同各诸侯般草草称帝,晋朝疆域已占据天下十之五六,上至庙堂,下至地方,政务,人员迁动,封赏文武等等繁事数不胜数,一年半载还是过於吃紧。
    毕竟不可能刚一回去就令司马德宗禪让,真这么做,吃相有点太难看了,还是要沉寂一段时日,一步一步来,由浅入深,直至最后一步。
    放弃征伐诸国,赶一些,不在乎那些迷信讖言,挑选个吉日,年中回建康,年末便可受禪。
    “大事先不急,若道民能管控的住,確也不用这般麻烦赶一趟,悉心筹备兵事,先克仇池,再征秦、凉,待河西收復,关中彻底平稳,我也无了后顾之忧,届时令车兵坐镇长安,万事具备。”刘裕平復心神后,徐徐说道。
    看似还要討伐两国才可彻底平定关中,对旁人来说十分困难,但对於刘裕来说还算轻易,乞伏鲜卑诸部兵马,大胜一次便可长驱直入,无关隘峻岭,可堪为坚城的也就只有姑臧、酒泉等。
    普军发兵,秦军、凉军根本不能正面应敌。
    事实上,要是姚兴不顾司豫,將重兵调集至陇右,亦可攻略二国,也就是瞧不上那块地,胡民不服管教,治理成本太高,若不能全歼其主军,真要攻下来了,也是入不敷出,倒贴钱粮兵马戍守,相比之下,司豫不可能放。
    凉州自古民风彪悍,多驰勇精锐,当下铁骑肆虐,这些胡骑的战力水涨船高,诸多利处相加,这些骑军不输魏骑,甚至还有过甚。
    只是国力不足,蓄养不多,加之沮渠蒙逊和乞伏炽磐皆善勇略,在凉州这块地上,会打仗才能称王,至於治理地方,不过是从別国的地盘上抢人罢了。
    “军中士卒不乏有思乡厌战者,主公可先收復死者骸骨,运回南方安葬,散发抚恤於死者家眷,同时再徵调思乡者归家省亲,轮替一番,待年后徵集,或可振奋军心,那时主公举大军西进,一战灭秦,一战灭凉,一年定凉陇。”谢晦奋色说道。
    刘裕抚须嘆道:“事遂人意我便足矣。”
    他不需天时,不需地利,唯愿后方平稳,再灭二诸侯国,水到渠成的事,无需担忧,忧虑的是自己还有多少寿元,耽搁了称帝一事,刘义符能否平稳接管基业?
    眼下来看,文武上,刘义符比起曹丕,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將来之事,谁也说不准,生子太晚,终是弊端。
    史上之所以刘裕还要浪费时日,再立司马德文为帝,多半是某些士人別有用心,散播言昌明之后有二帝。
    不得不再將司马德文捧上去,拖延一些时日。
    刘义符早前便有断论,这是他们想要熬老头,欲將刘裕同桓温一般熬死,想想也真是可笑。
    简而言之,讖言图皆是人之所为,奈何南人信道,天下信命,致使刘裕又蹉跎一年,直至北伐时又患病不起。
    在门外端著食盘,“窃听”良久的刘义符见屋內没了声响,遂敲门说道:“父亲?”
    “进来吧。”
    刘裕和谢晦阅览著卷宗,兴许是感触思虑过深,还未在意刘义符手上散发著浓香的菜餚。
    “父亲和谢郎尝一尝儿做的菜。”刘义符进屋后,氛围缓和了些许。
    前一秒还在商议国家大事的刘裕,本想拒绝,闻了闻,看了眼焦红的肉片,问道:“你可是放了酒?”
    “父亲怎知?”
    “何处取的?”
    “窖中所取。”
    刘裕看了眼刘义符,说道:“用酃酒烹菜,天下也唯你一人了。”
    《后汉书》:鄱湖周回三里,取湖水为酒,酒极甘美”。
    酃酒乃宫廷御酒,庆功宴时刘裕才捨得拿出来喝,现今刘义符却用作烹菜。
    唉,事已至此,不尝一尝都是糟蹋了。
    刘裕理了理案牘,接过刘义符递来的碟筷,夹上一片色泽暗红的肉片,问道:“此为何肉?”
    “豚肉。”刘义符笑道。
    得知是豚肉,刘裕面色诧异,但出於往前刘义符燉的牛肉,他勉为其难的尝了一口。
    恭立在旁的谢晦见刘裕品尝菜餚时,眉眼渐渐舒展,咀嚼的速度渐而加快,直至咽入腹中,刘裕便又夹下一片。
    “谢郎也尝尝。”
    谢晦见刘裕吃的津津有味,饶是他不好口舌之欲,现也不得不尝。
    谁知肉片刚一触碰味蕾,味道难以形容描述。
    “世子以酃酒去腥,佐以葱增香,口感细腻,此肥瘦相间肉片,烤至焦黄,真是佳肴珍饈。”谢晦不偏不倚的点评道。
    尤其是这酃酒,酒香气將腥味尽皆掩去,反而有一丝甘甜,那股腥臊味荡然无存,品尝不似豚肉。
    “我这是用铁铸成的大锅烹炒,並非炙烤,谢郎若喜欢吃,我可令厨房多炒些。”
    “炒?何为炒?”
    刘义符向二人细致的讲述一番,又將炒菜的荤素菜名报了一通,后者得知后,大为惊诧。
    钻研一日厨艺,便能自成一派?
    面对口中的佳肴,二人无言以对,默默处置著盘中佳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