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功誉

    第238章 功誉
    隨著舞至兴时,裙摆飘逸,琴箏丝竹之乐清灵,待至舞姬身前片片白腻荡漾而出,宴中眾人已酒过一巡。
    对於不胜酒力者而言,两杯酒水下肚,便足矣致其面红耳赤。
    当然,多数人脸色依然处变不惊,在座之中,除刘义符、谢晦二人外,年不及三旬者,一手之数不到。
    而被奉为元老,为刘裕所恭奉的孔靖孔季恭以年迈抱恙为由,拒邀了。
    孔季恭任太尉军祭酒、后將军,今岁刚年及古稀,对於宴饮上的酒水菜餚,早已不大在乎,先前封赏文武时他不愿受功,北伐前却又频频自请,刘裕知他年老,不愿其隨军北上行车旅,奈何其性子倔,执拗不过。
    现今宴中少了他,多少差了些意味。
    沈林子见兄长饮酒如饮水,脸色愈发酡红,深怕其酒后失言,遂夺过刚一被婢女斟满的酒壶,缓声劝道:“兄长实不能再喝。”
    “今日主公设宴,你不喜饮酒也就罢了,为兄喝的正兴,何至於此?”沈田子皱眉问道。
    此前於郑府他未曾饮酒,当下庆功宴不饮,何时饮?
    “酒色伤身,兄长应当节制。”
    “你看顏彪何时节制过?”沈田子笑了笑,微一抬手指向对案独自畅饮的顏延之。
    他知晓弟弟对这位文坛魁首倾佩之至,甚至乎比自己还要恭谨的多,也不是说沈田子为此有了醋意,只是他作为兄长,总是被弟弟管教,哪怕有错在先,也不成体统。
    沈林子规劝无果,只得亲自为沈田子斟酒。
    “哗哗!”酒水声犹如錚鸣,拨动心弦。
    府中所供佳酿,皆是出自宫中,秦地不及江淮,但酒水、布匹、五石散在哪都是必须品,品相大都相差无几,无非是多寡之分。
    沈田子看了眼樽中酒水,见其还未斟至半樽处便已停下,訕訕地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刘裕扫阅眾人,待到曲舞尾声,挥退了一眾乐姬,举樽笑道:“今日宴饮,乃是为灭秦平定关中之功,卿等劳苦功高,即兴便可!“
    见刘裕起身,哪怕是不喜饮酒的谢晦等人也纷纷跟上,起身拱樽对饮。
    刘义符见状,也小酌抿了几口,舌尖刚一触碰酒水,辛辣翻涌而入,待过喉入腹,才回味到一丝甘甜。
    也就是当下无更好的替代品,连茶都是用锅灶熬煮,要说有多么味美,难以恭维。
    念及此处,刘义符便不由想起西市口之朱楼,稍稍美饰一番,推几样从未有人尝过的炒菜,必然能谋利颇多。
    並非是菜餚酒水难以下咽,而是过於单一,不是烹煮便是炙烤,总是这几样,久了免不了厌烦无味。
    “镇恶之功,我便不再赘述,道济远在平阳,超石於河曲,荣祖於关陇——”酒樽再次溢满,刘裕又道:“德祖,敬士敬光,道恩、道序——
    来—”
    庆颂讚誉一番眾將,刘裕又抬樽於左,对向郑鲜之等。
    “道子隨我近十数载,吾每有过失之处,卿等皆不敢出言纠正,唯有道子敢直言劝纠,此北伐一役,隨军至关中,操劳—
    郑鲜之躬身听著,额上浮了一层汗渍,但面色依旧不变,待到刘裕感嘆勉励过后,遂沉吟道:“人非圣贤,纵使是汉文帝,也依有过失之处,主公不嫌仆直言冒犯,虚怀若谷从諫,盖过不知多少君主,仆能侍奉主公,已是恩德,担不得此誉。”
    “哈哈!”刘裕须鬢抖动,大笑了一声,又道:“文帝之功,何君能及也?
    凭心而论,治世吾远不及文帝。“
    主僕二人相得弥彰,顿觉受用。
    郑鲜之与顏延之不同,諫言虽直,但依有柔劲转圜之处。
    往昔刘裕正处壮年之时,不涉经学,位及人臣后慕尚风雅之事,与左右议文事时,多有不当之言,郑鲜之驳斥时,非要到刘裕无言以对时才收口。
    刘裕本就不善文,兵戎出身,与那些整日专研学问的儒子士人相比,难免自渐,可这並不是最让他感到羞耻一点,明明无理,旁人因畏惧自己含糊应和,他还自以为是的认为有高见,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
    当然,也无人敢传言,权柄至此,无论他言何悖论,皆有大儒为其辩经,但刘裕不喜粉饰之举,故而对郑鲜之信重。
    以至於他对顏延之的容忍也被拔高不少,那首嵇君吟,若是以司马氏君主所听,该是要斩首以儆效尤。
    时过境迁,郑鲜之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喋喋不休的指正自己,壮年时若是听此番言语,兴许自己还不会这般重用於他。
    眼下变化也不算大,郑鲜之言辞中自然要有所忌讳。
    自祭拜长陵过后,他还偕同刘义符至霸陵祭悼汉文帝,虽说事在人为,但有时若无时势天意而干涉,许多事非人力而为之。
    天不可违与人定胜天本意上並无不同,关中自古为龙兴之地,夺关中者夺天下,京兆汉帝陵不知凡几,都是汉室子孙,以礼贡奉,多少也能得些龙气庇佑。
    言罢,刘裕笑顏看了眼为酒水所困扰的刘义符,期望一目了然。
    开国便已耗费他半生时光,前半生臥居沉寂於乡野田地,后半生征战建功,於庙堂谋权,清理异己,柄握地方。
    开创盛世,至少需要十数载光阴,这还是收復河北,攻克诸国的境况下,要想让数万里疆土上下团结一心,无疑是痴人说梦。
    数载太久,他只愿爭朝夕。
    不知是酒水使然,刘裕对於王弘南归討赏之事格外在意,相比於国公,九锡之礼便显得无足轻重。
    回望眼下,婢女再次斟满酒樽,他看向谢晦等人,说道:“宣明勤勉,与休明季友等分担军政,延年镇守司隶,輜重粮草调度得当——”
    凡是有功者,或重墨讚扬,或一笔带过,刘裕皆未有冷落偏见一人,宴中氛围也渐渐和睦的多。
    譬如沈田子面红如火,已不怎若有若无的瞥向王镇恶,后者未怎谈论,饮了些酒水,吃几口肉食,便端坐著,犹如活佛。
    毕竟王镇恶数步前便是刘裕、刘义符二人,谨慎少言也无错。
    “大军至陕中时,我本欲令敬士掘山开道,驰援青泥,未曾想敬光仲度,麾下不过数千人,却能破以万数,咸阳之功,卿之功也!“刘裕抚须笑道。
    他本是侧重於潼关、蒲坂二路,谁知沈田子爭气,开闢了第三条路,若非其进军青泥,姚泓多半也不会屯兵灞上,致使其漏洞百出,为王镇恶大败。
    脸色赤红的沈田子听此,猛然起身,差些因坐蒲而趔趄不稳,好在有沈林子搀了一把,方才平復身形。
    “主——公过誉,咸阳之平,此寔主公明略所振,诸將效力之举,田子何力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