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兴业

    第253章 兴业
    自城门扬长而去后,刘义符並未打道回府,而是往北行至西市口,隔著车水马龙观望著甘旨楼他下马步行,来到一茶楼前,將赤翎牵於甲士,看了眼楼前恭候著蹇鉴与十数名甲士,遂即登入楼阁,直上三楼,推门而入。
    “你先替我看著。”刘义符將玉镜递给蹇鉴,自己则是亲手彻了壶茶水。
    当下的茶水,大都是烹煮,味道与吃浓汤相近,刘义符顺势“买”下茶楼后,特意教人煎茶,此时略有成效,虽有瑕疵,但总要比茶汤要好得多。
    似炒菜、煎茶等,其实並不算难事,只是未有人在此处耕耘,只用刘义符言简意賅的述说一番,甚至乎亲手演示,用不著多久,那些“匠师”便能明白。
    那些嘲笑古人愚笨,其实都是虚妄揣测之言,他们只是缺乏思路,並非痴傻,开闢新法可不是件易事,当权者也不在意。
    例如绢帛织造业与冶铁业,后者在乱世中发展十分迅速,在江淮,船业也干分兴盛,这也是因为战乱所需。
    不管是漕运的粮船还是战船,船业在两代海贼王的开闢下,已经碾压中原乃至河北。
    郭行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帮衬,却被刘义符所制止。
    现今事务繁忙,前者出行至司隶的行程也就缓了下来,谢晦不可能再同建康时常伴自己左右,身旁无个文僚在,与蹇鉴等武夫也没什么好閒聊的。
    “父亲打算將关中的织锦户迁到南方,这些日子著实忙碌。”
    羌氏胡人、织锦户两手抓,官吏忙碌不来,还得调用军中文佐相辅。
    “关中司隶疲敝,吃食都已成了问题,种不得桑田,养不得蚕虫,仆对比过两地所制之锦,这些织锦户技艺精湛,或可取长补短,兴盛纺织一业,如此,又可增设织坊,广种桑田,徵募工人,也可妥善安置流民,是为一举三得。”
    刘义符听后,笑道:“你这几日隨我身旁,博闻多见,寸进不小吶。”
    郭行恭谦应道:“若非世子携仆见闻,仆也无此长进。”
    “嗯。”
    刘义符也未否认,他现今是深刻明白了江秉之所说的道理。
    若是让郭行待在其身旁,下到地方做事,务实下,或更能体会民生,依有长进,但这都是从下望上,目光有限。
    治理关中司隶,已然算是治理一国,这与一县,一郡宛若天壤之別,不可比擬。
    郭行所言,便是从上及下,视线不同,思虑的角度也不同。
    总归来说,培养一名好官,免不了要到地方歷练,磨练心性外,也是为了守其本心。
    哪怕本就是奔著权利去的,至少也有个底线分寸,知道如何维稳地方,不敢太过灭。
    培养人才也是国家大事,只可惜太学荒废已久,长安的太学,如淳于岐等,也不过是专研经典儒道的学者,无用,用他们的嘴讲道理,抨击言论还行,用他们治国,则一无是处。
    若日后刘义符重建太学,首要的便是將那些腐儒剔除在外,寻些做实事有德行的为师长,而不是养一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文太过广泛飘渺,必须严令限定,方能將那些靠著裙带关係者挑剔出去。
    许多士人儒生其实並不好玄谈,只是时势所致,不好玄就没有出路,若往后改革官治,风向断会大变。
    想到此处,刘义符见壶口冒出热气,茶水沸腾,用粗布裹著手,提开壶盖,撒了些盐粒,继而放下。
    “军需耗费重大,织锦兴桑確能充实国库,锦缎昂贵,卖於士人豪强,或用於经商,不同於粮价,从未有过变动,江南织锦户稀缺,往常的锦都是由蜀地供应,蜀锦闻名於天下,质比金银,有了关中锦户的技艺,江锦出市,也能压些价。”
    相比於锦,江淮以绢布丝绸为主,锦户稀缺,其中虽有刘裕以身作则,提倡的节俭的原因,但也有天师道的一份。
    士人好清淡,放荡不羈,著的都是宽鬆衣袍,不喜奢昂靚丽,锦的需求少,织锦户没了生计,锦业便萎靡不振。
    能买起锦缎的,都不是平民,作为奢侈品,且还是流通物,自然要大力发展。
    国库中的钱粮都是从这各行各业匯集而来,农桑、牧、商、工、盐、铁、船等。
    要想改善民生,方方面面皆要企及,攻克关陇后,牧业就能大力发展。
    对於畜牧而言,羌氐胡民便是领头者。
    凡事有利,旁人为安置胡夷而烦郁时,刘义符便在想方设法將其“利用”起来。
    刘裕经略关中,刘义符出谋划策之余,自然也不敢懈怠,此番迁织锦户南下,便是他从议会中听悉得知。
    后晋至宋,户调时可以布匹抵征赋,农桑齐头並进,方才促就了江南的繁华。
    事实上,这块地確是华夏最富饶之地,直至赵宋及往后,皆是明例。
    赵宋萎居於南,疆域不大,国力冠绝当世。
    “往后富庶人家,穿锦衣、锦履也无妨,有些人节俭於国有利,有些人节俭於国有弊,囤聚钱財於家中,不愿费,流通不出,与埋在地下的葬品有何分別?”刘义符戏謔道。
    郭行怔了怔,頷首以应。
    “我见过长安富贵人家用的瓷器,相较於会稽所制之青瓷,品相难以言说,不单如此,譬如纸张,也不如江纸所產的匀称柔和。”
    顿了下,刘义符感慨道:“这百年以来,关中落伍实在太多,秦军所用之兵戈,更是远不及我军之兵戈,长安的铁匠,甚至不知何为灌钢?”
    说著,刘义符再次提开壶盖,往其中洒了些茶末,用竹筷环搅一二,继而盖上,朝向蹇鉴说道:“將你的佩刀解下。”
    蹇鉴听著两人谈话,脑中一头雾水,听得刘义符呼唤,缓了片刻,方將佩刀递给刘义符。
    刘义符又向屋外的甲士取来刀刃,置於阁外木栏上,以光亮作比,侃侃而谈道:“你看我军所用之刀,锐利鋥亮,远要比秦刃坚硬,更易破甲。”
    灌钢法並非是现今才出现的,早在后汉末时便有记载,只是一直尚未普及罢了。
    王粲所撰之《刀铭》载道:“销逾羊头,鏷越锻成,乃炼乃鑠,万辟千灌;丰隆奋椎,飞廉扇炭。”
    通俗来说,就是將消融带有杂质的生铁液灌在熟铁上。
    所谓百链成钢,有了灌钢法,產量提高的同时,军械也得以改进。
    晋军看似皆是步卒,可他们却有天下最坚硬的甲冑,最锋利的兵戈,杀伤力最强的弓弩,以此对抗铁骑。
    驍勇士卒固然稀缺,但要少了甲冑军械,与乡野百姓的区別,无非是芥根粗壮与否。
    刘义符还特意左右互搏,劈砍刀刃,直至蹇鉴那一柄的刀锋微钝,才归还於二人。
    “北伐缴获的军械不计其数,甲冑暂时还可用著,这些刀剑该要回炉重铸。”刘义符沉吟片刻,道:“铁匠、工匠稀缺,需钱徵募,今日回府我会与父亲说,甘旨楼盈钱,暂由你管著,待有所富余,拨给陈默半数,另半数也用於徵募。”
    郭行还未应,刘义符又道:“我所徵募的工匠,同治军,在精而不在多寡,寻些年长技艺精湛的,有些器物,需他们试造。”
    “唯。”
    建康左右尚方刘义符顾及不到,秦廷遗留的尚方,皆是虚职,他昨日去视察一圈下来,不见能人。
    那尚方令还是韦氏子,一问三不知,也就懂得仪器玉石。
    火药彻底研成不知要多少载,鸟统什么的他都没指望,倒不如专注於刀剑甲冑更为实在,等赵玄克天水,他便要扩军。
    即便把司隶的那批工匠迁到长安来,人手也不大够,光是为玄甲刻麒麟纹就是个细活慢工夫,快不了。
    祥纹虽是装饰,但也是有作用,例如鲜卑铁骑的骇人面盔。
    杂军见此图案,认出这支精锐,多少也会动摇一些士气。
    念此,刘义符也想为麒麟军士刻造一副面甲,即便不能攻心,作防护也好。
    流矢直射脸上,大都一命呜呼。
    死一人刘义符都心疼,更何况铁骑衝锋无需开阔视野,待到游射迂迴时再將面甲摘下便是。
    刘义符拧开茶盖,將三沸溢香的茶水倒入三杯瓷盏中。
    至茶水歇凉后,刘义符提盏抿了口,笑道:“你们尝尝这茶。”
    郭行作揖举盏,蹇鉴举盏一饮而尽,嘖”了几声后,憨笑道:“仆还没吃出味来。”
    刘义符见状,直接將茶壶递给他,后者也不推脱,对著壶口饮了起来。
    “世子这煮茶法,仆闻所未闻,茶汤清而甘甜————”郭行错愕评点道。
    “炙烤乘凉后,碾成碎末——————
    “世子是从何处学成——此法?”
    郭行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是炒菜,又是这炙茶,怎百行百业皆涉猎匪浅,往前根本不见他有这般奇思妙想。
    “长安长安,我既欲长安於此,自要閒中取乐,民以食为天,菜餚与茶汤日日不可或缺,民生改善,习性皆是耳濡目染所成,公卿们做什么,士人效仿,再到庶民,豚肉作炒菜味美,便会有百姓养豚为生,豚若养的好,產肉要比其他禽畜多得多。”
    言罢,刘义符饮著茶水,静静望著远处喧器市口处的一辆辆马车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