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江兆

    第236章 江兆
    宗敞沉吟片刻,他先是看了眼王尚,见其未有表態,遂直言道:“明公,仆往前出使魏国,魏主一眾文武,皆力主出兵,阻击王师,唯有崔浩一人劝諫魏主休养生息,静观其变,明公於河岸大败魏军,恰恰证其非庸碌之辈。“
    顿了下,宗敞说道:“仆以为,崔浩不及留侯,也绝非可小覷,诸君贬低他,无疑是为將后埋下祸患。”
    听著,郑鲜之、傅亮,甚至於谢晦的脸色都肃穆起来,只是藉此时机询问崔浩此人如何,顺便熟悉一番王尚二人的作態,谁知宗敞长篇大论一番,言语中爭锋相对。
    他们也不知是宗太傲,还是早有准备,故意而为之。
    到了此时,刘裕还是未发一言,静於墓前,以观態势。
    几人相会於郑府之事,並不算什么机密,刘裕既然知而不言,对此番两朝对立之事持以默然,多半也是为了其相互制衡。
    南士一家独大,对於稳定关中而言,並非益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道理,用在京兆士人上,也十分受用。
    韦华至长安后,告病在家,一把年纪了,剩不下多久时日,已无心辅佐於新朝,位列三公之,留有体面还族,才是上上策,权衡得失下,他才在此前推孙婿出仕,让儿子韦玄继续养望修身。
    待到刘义符那一朝,若无大的变故,关中乃至西域收復,国都庙堂北迁,养望了大半辈子的韦玄,加上他这个担任过中书令、尚书左僕射、司徒的老父亲,加之韦氏的底蕴,再谋求一个三公之位算不得难事。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闋位留给他,刘裕基本盘在南,要想谋求三公,甚至九卿之位,无疑是痴人说梦,那都是给谢王两家留著的,跟他韦氏有甚关係?
    再者,刘义符与薛氏定亲一事真真假假,也没个定论,届时薛氏又分一杯羹,开国功勋遍布天下』,哪还有位子?
    王修早年南下奔晋,今归京兆,诸多事还需磨合,王尚非正房,一偏脉也无法代族站位,依二人品性而言,还是前者更为可靠。
    郑鲜之未回首看向宗敞,他一张紧巴巴的老脸秉著,虽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但也能窥其对宗敞有所不满。
    两人都是直来直去之人,可看法观点不同,自然避免不了隔阂偏见,郑鲜之也可以无所动摇,但这不符合他的习性,作为直臣,若与一眾同僚藏事於心,话语的信服力便会渐渐消散。
    简而言之,人设十分重要,即使他本意不在此,也得装一装。
    当然,要是脾性与偽装相差甚远,那露出的痕跡便大得多,就如谎言般,半分真半分假,反而更能使人信服,那半分假也不全然是虚妄之言,大多数情况,还是要对症下药,什么话受用便说什么。
    也就是刘义符对郑鲜之並不大熟悉,不然也要在心中讚誉一句老戏骨。
    江左一党,武有沈、朱两家兄弟,傅亮从弟傅弘之也可算上。
    京兆一党,本该与赵尹两家相连,奈何赵玄尹昭二人与世无爭,於將帅之间,唯有王镇恶、毛德祖等可以笼络。
    至於蒯恩、胡藩、赵伦之、檀氏三兄弟等是拉拢不来。
    当前情形,王镇恶等秦將对於王尚等唯恐避之不及,郑鲜之等秉持著诸如寧可错杀,不可放纵』的理念,若是王镇恶怀有异心,关中復而又失,统一天下不知要待到何时。
    防患於未然,总是无错。
    要可知道,上一个被任为龙驤將军,施以重用者,正是姚秦开国之主,姚萇。
    即使王镇恶为王猛之孙,家世根正苗红,门风清正,可其纵掠宫库,盗得器物不知凡几,估摸一算,至少也有数千万钱之多,刘裕赏他两百万钱,三千匹锦布,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如今刘裕威名正盛他不敢反,待到刘义符继位,谁可镇的住他?
    天意不可测,名为镇恶,却反成恶,当真是戏謔。
    虽说大家都是为主公效命,有先来后到,功劳资歷之分,但熟谁愿甘居人下,尤其是王尚韦华等曾位於人臣之巔者,使其去当一属僚,秩不过千石,尚不如告老还乡。
    “若宗君所言无误,崔浩占卜先机,主公大胜一役,我等在交战前,也早都有所预料,崔浩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足以见其有留侯之智。“傅亮温和道。
    崔浩有没有大才,他们当然知晓,以此为由发问,本身就不是为了爭议其是否配誉留侯之名。
    宗敞沉寂了片刻,正欲反驳,却被一旁的王尚执手拦了下来,傅亮见状,笑而不语。
    毕竟此行来是为了祭奠汉初功勋,爭执也是要看场合,闹得太过火,扰了墓地安寧,落得个不尊先贤的骂名,那便得不偿失了。
    “傅从事以类比先贤为由,王將军似淮阴侯,乃是讚誉之言,又岂是真与淮阴侯比肩?崔浩多智近妖,势必为明公霸业之阻,吾何言错之?”
    “萧相墓前,尔等放肆!”
    出言者不是刘裕,而是忍受不住的刘义符。
    听此一言,傅亮神情微微惶恐,当即躬身向宗敞揖赔罪,且谦声致歉。
    宗敞面色不变,遂朝墓前屈身行礼。
    情势如此,眾人莫敢出言,恭恭敬敬的在萧何墓前祭拜了一二,方才起行至下一墓。
    轮番祭拜了曹参、周勃等功勋之墓,方又回到了陵园中,於便殿就食休憩。
    这才刚一閒暇下来,郑鲜之便与傅亮交谈起来,转向一旁,王尚宗敞亦然。
    刘义符眉头微皱,刘裕就在你们十步前,这都不避讳的吗?
    有紧要之事,为何不等到回了长安再谈?
    想到此处,刘义符只觉他们是故意说给自己与刘裕听。
    “崔浩往前预料姚兴送女,其女姚氏貌美,以致魏主—
    “郑公不必忧虑,拓跋嗣岂能与主公擬——”
    郑鲜之轻嘆一声,缓缓坐在胡椅上。
    傅亮与其清淡几句后,遂至傅弘之身旁,笑道:“弟於驰道纵马,为兄听有数千百姓於道旁驻足而观,无不嘆服,真乃涨我军之威。”
    已时的事,不到半日便已传的人尽皆知,甚至乎有不少士女倾慕,向士卒询其家世。
    傅弘之年逾四旬,早已有了妻儿,现今身著戎袍戴冠,倒是增添一番儿郎的英气。
    “策马已,弟也不知为何有如此多观阅。”
    见傅亮所言並非站党之事,傅弘之暗自鬆了口气,笑应道。
    “爭口舌之利与毛髮未全之孩童,有何分別?”王尚满脸不爭气的斥道。
    宗敝沉默不语,任其指斥。
    傅亮闻言,面色如常,依与傅弘之家长里短的閒谈著。
    刘义符见此一幕,嘆了口气,夹过一块肥瘦相间的牛腩,大口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