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来使

    第157章 来使
    彭城,官署。
    一时閒来无事的刘裕想起刘义符与他所说的养气功夫,遂在院中扎起马步。
    半盏茶功夫过后,刘裕直身站起,活动了下筋骨,竟发出轻微“咔咔”作响之声。
    原先他还以为是异响,可当自己停下动作后,声音真然而止。
    “喉,当真是不服老不行。”
    稍微舒展了一会,他便缓缓来到堂中,依著食案坐下。
    一碟菘薺,一盘豆豉伴著的蒸鱼,一碗鱼汤便是这位都督中外诸军事、豫章郡公、太尉的午餐。
    称为贫苦倒算不上,但和玉盘珍也算是毫无联繫,刘裕的一顿饭,也就是南方那些家有余粮的农户,亦或是渔民的一餐別无一二。
    壮年时,他也算是尝过各式各样的佳肴,不单是菜,就连那些样貌出眾的女子也是尝了个遍。
    人过半百,食色之欲隨著岁月而流逝。
    路过广陵时,檀祗不是没有特意塞些“野味”给他,刘裕身心虽有余力,却只觉味淡,就如眼前这几盘菜一般索然无味。
    精力旺盛的日子已经远去,在好大儿肩麒麟子的百般劝诫下,养生这一块,他已经向那些士族老人看齐。
    不得不说,这望族与寒门少有长命者,但这落寞,或是声名不显之族,可谓是对长生道趋之若鷺。
    躺的躺,卷的卷。
    王弘是不得已为之,谢晦则是站在士族的对立面。
    刘裕识人用人的眼光虽不及曹操,但谢晦心中是如何想的,从其及冠至今,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也就是其背靠谢氏,若他是寒门子弟,早已担任高职。
    最初开始,刘裕是想提拔谢晦,可在刘穆之几番拒绝后,他是面上想提拔,心里却是想要拖著,以此来鞭策他刘裕若真一心一意调他入中书省,或是担任重镇太守,无非是一句话的问题,刘穆之断然是不过他的。
    除去其谢氏身份的因素,那股上进气,怎么说呢,若他是谢晦的同僚,定然是抵抗的,可没办法,他是主公,帐下文武僚属能更加用命,於他,於国皆是好事。
    刘穆之劳累,只是因政务繁杂,纵使他能一个时辰內处理完,在五十好几的年纪,加上有旧疾缠身,更耗费心神。
    身上的累,和心上的累完全是两码事。
    例如琅琊王司马德文,毛修之赶赴洛阳后,工舍的活就少了大半,他愿待在工舍中,
    刘裕也不强求其回那“猪圈”里去。
    官署与工舍相近,刘裕閒暇出府时,便能偶尔望见肤色由白转褐的琅琊王。
    看著铁锤一下一下地隨著汗水滴落在曲犁上,心中灭族的想法也渐渐淡了。
    当初刘穆之据理力爭不能让他迴转心意,如今却算是被刘义符间接劝诫了。
    能让这些司马氏中人切身体会万民之苦,倒也不错。
    自从北伐以来,离了家,將士们想念,儿女满堂,无妻少妾的刘裕也不例外。
    刘义季才刚会唤他阿爹不久,因为大业,所能陪伴之时甚少。
    有时候刘裕也会常常思虑,自己能否一统天下?
    北伐之初,他只想一统黄河以南,河北之地,数载时日定然不够。
    自己又能活多久?
    奔波博弈大半生,至今还尚未封九锡,大权是揽了,可该何时登基?
    每当思虑此事,刘裕心跳便会莫名的加快。
    他不想做桓温,桓温也不及他可桓楚前车之鑑尚在,若不是为了万全,他或许会在北伐前受司马德宗禪让。
    三辞三让要时间,创建新朝,封赏群臣不但要时间,还要大笔钱粮,数不清的土地。
    改元、改制、祭天、大救等等一堆繁琐且避不开的要事。
    这一套流程下来,没个一年半载是远远不够的,而安定了后方,刘裕又怕自己会沉醉於温柔乡,断了问鼎天下那股英雄气。
    刘义符有刘裕当年风范,可年纪所限,要让他亲自领兵开疆扩土,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一老一少,一个差时间,另一个也差时间。
    相比於刘义符,刘裕所差的,也唯有时间。
    刘裕將碗中的鱼汤一饮而尽,放平了心態,他命奴僕撤去碗筷,拿起堆放在一旁的竹简,孜孜不倦的深入其中。
    没等多久,迅捷的步伐声迴响在堂外,刘裕不用侧目一看,光听脚步,便能知晓来者是何人。
    “主公,魏使求见。”
    “魏使?仲德竟能放他来彭城?”
    谢晦解释道:“魏主指明要让其与您当面相谈,王都督再三相劝无果,便派人护送他前来。”
    语毕,谢晦轻声道:“依仆所见,主公当小心才是,要不在堂侧———“
    刘裕一听,不怒反笑,“你的意思,他是来彭城刺杀我?”
    “主公不得不提防。”
    “无妨,你召他前来。”
    谢晦本想再劝,可见刘裕丝毫未有防范之意,只得应声离去。
    数刻后,一名著儒衫,脸庞白净的男人隨著谢晦一同入堂。
    男人看到面露微笑的刘裕的第一眼,不免有些异。
    朝中大都言刘裕气性如虎,稍一不顺,便会大怒“食人”,眼前坐著的,明显与同僚之间所述相差甚远。
    “敢问您是?”
    谢晦见他发问,以是故意而为之,说道:“这便是我家主公。”
    魏使作揖行礼道:“刘公。”
    “拓跋嗣有事,非要让你与我面议?”
    魏使见刘裕开门见山发问,早打好腹稿的他,正色问道:
    “敢问刘公以借道之名,侵我魏地,是为何意?”
    刘裕已听过数遍此问,但他还是不急不躁的温和反问道:“尉建是为何而死?”
    魏使一听,愣了下,又问道:“尉建见贵军攻城,怯战而逃,陛下因其罪而处死。”
    “既已处死,为何又要將其户首带到岸前拋户?”
    “刘公,滑台乃是魏地,陛下想在何处拋尸,便在何处。”魏使朗声道。
    谢嗨在一旁想插话,可因为当下状况,只得站在一旁观望。
    “滑台何时属魏地?”
    魏使见刘裕越谈越远,遂急切说道:“刘公不必与我说古前之事,您打著借道的名义,侵占我国土地,乃是不爭之实,陛下见您来势汹汹,故而遣我来询问刘公,到底是何意?”
    听此,刘裕徐徐道:“洛阳为普之旧都,怎能留羌人占据?陛下欲復旧都已久,加之宗逆叛將,如司马休之,鲁宗之父子等,皆是国之蠹贼,他们逃亡秦国,姚兴、姚泓收留他们,乃养我晋之患。”
    刘裕说著,停了下,又道:
    “元年时,桓谦奔秦,六年后领兵进犯荆州,司马休之、鲁宗之等奔秦,正月,秦命鲁轨领兵进犯襄阳,幼成大败其军,此前先例,乃是秦犯普在前,今我率兵討之,仲德领兵入滑台,只为借道,不为其他。”
    刘裕见魏使沉默,笑道:
    “七万匹布帛屯於滑台府库之中,你此次回去,將其交予你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