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土木

    第112章 土木
    “砍伐林木后,可赶牛马於地,其踩踏之处,使草根翻於地上————土地湿润与否,如若雨水失调,便要等其乾燥,不可趁湿而耕”
    毛修之娓娓道来,將开垦与种田的要领全团托出,他一时间都快忘却刘裕召自己所来为何。
    王弘、谢晦等人似是从未怎在意过农桑之事,此时听毛修之细讲一番,也同刘义符般连连頜首。
    本想交代毛修之建府舍之事的刘裕,霎时间也乐在其中。
    要说种地,他已经数十年未曾亲自下地干活了,诸多要领不说还好,一说便全然浮现於脑海之中。
    刘义符兀然明白,原来毛修之去劫牵牛马,是为了耕田?
    当毛修之停下,片刻后,刘裕拿起木牘,说道:“彭城毕竟乃是祖地,这官署残旧,多年未曾修缮,如今又逢炎夏,我打算在城北新建一处。“
    语毕,毛修之怔了下,要不是刘裕提醒,他险些忘了正事。
    “仆明白。”
    毛修之得令之后,正欲离去时,又顿了顿,问道:“主公令仆新建官署,可有何要求?”
    刘裕看了眼刘义符,说道。
    “从简。”
    “唯。”
    待毛修之离去后,刘义符沉思良久,他令僕婢取来笔墨纸张,开始在白纸画起图来。
    刘义真见状,耐不住乏闷的来到刘义符身后,看著他一笔一画的勾勒著什么。
    “兄长画的是何物?”
    “犁。”
    刘义符回了一句后,便开始回想起来。
    说到这垦田之事,地有了,但效率未必能提升,大多数人家都是没有自己的耕牛。
    通常是几乎轮番换著用,如若开垦了大片新田,没有足够的人去耕,一样无用。
    他往前与驻军下田,所用的乃是直辕犁。
    刘义符年少,体格较为健硕,他用此犁耕地时,便感到沉珂费力。
    那些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农民不觉得,是因为从汉至今都是这般,习惯了也就適应了。
    但这並不代表直辕犁高效省力。
    用直犁耕田,转弯提起时不够灵活轻巧,留於构造改进的空间极大。
    自两晋以来,中原乃至北方人口骤减。
    南方本就人烟稀少,大量世家百姓南迁,也就只是勉强赶上北方。
    要可知道,河北关內连年征伐,如若又碰上天灾,便要闹上饥荒。
    不少流民迁往南方安身立命后,在能温饱的情况下,是不会想要重归故里。
    关內的粮食问题十分迫切,晋军若是入关之后,运输线极长,也不免会有缺粮的可能。
    粮草是够,可从南边运到关中,近万里路程的损耗,一万石粮食送到前军大营,能剩有三千石都算多了。
    想要將打下的地盘牢牢掌握在手中,就不能只靠著他地的接济。
    《战国策·秦策一》:“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
    在汉朝经营巴蜀之前,天府之国所称的乃是关中之地。
    刘义符在思量对策的同时,当纸上也画出个大概,他遂起身说道。
    “父亲,儿想去寻毛司马。”
    刘裕审阅著木续,看都未看,便应下了。
    “去吧。”
    等到刘义符快步离去,刘裕方才向右侧刘义真问道:“车兵所画何物?”
    刘义真见父亲心中诧异,却放著兄长不问,来问自己。
    “儿—儿认不出是何物。“
    “认不出?”
    刘义真刚刚看了好一会,此时说认不出?
    刘裕微微一笑,呢喃道:
    “难不成是媲美火药之物?”
    城北,毛修之领著十数名工匠站在一处破旧府邸前,来回打量著。
    “不错。”
    毛修之在里外逛了一圈后,深觉满意。
    刘裕让毛修之从简建设,但却不是让他糊弄了事。
    既然用料上吃的紧,布局上就得多下心思。
    先前官署一览无余的在烈阳之下暴晒,眼前这处府邸所处在北门主道边上,道路宽阔,又有城墙作为遮掩,光照之处多在院中。
    盛夏与寒冬之际皆能有所抵御。
    毛修之与工匠商討之后,遂不再犹豫,令徵召而来的民夫劳役开工。
    一名名光著膀子的青壮纷纷拿起锤头、铁镐,大刀阔斧的干起活来。
    等刘义符与十数名武士赶来,便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毛司马这便开工了?”刘义符惊诧道。
    毛修之见刘义符赶来,还以为是有要事相嘱,没想到他是来监工的。
    “旧署燥热,仆不敢懈怠,要將这夯墙推翻,清理出空地来,也需要数—.”
    毛修之先是以秉持刘裕之意应答,后又以道理解释,可谓是让刘义符挑不出刺来。
    不过他倒是想错了,刘义符並不是来找他挑刺。
    “司马是何时学得这之术?”
    刘义符见他有模有样的安排工人,一看就是干土木的好手,似打趣般问道。
    “仆好读书,乃是从书中所学。“
    听毛修之说到书,刘义符便联想到齐民要术,这本农业教科书,此时工农不分家,修渠通水利乃是治田之首。
    毛修之能治田,定然也懂建设。
    刘义符对毛修之印象深刻,不但是因为他征服了一代雄主(味蕾),还因为他將洛阳的战后修復工作做的极好。
    不论是宫中殿宇,还是遍布孔洞凹陷的城墙,还是城中的民舍,府衙等。
    当刘裕率主力入关时,见到这几近焕然一新的洛阳城时,便赏了他两千万钱。
    两千万钱!
    这可不是全用铜钱赏赐的,其中包括布绢金锦等硬通货,可以说这两万贯是实打实的。
    起初刘牢之之子,刘敬宣之女出嫁时,刘裕赐钱三百万,杂綵千匹。
    这是毛修之修洛阳前最丰厚的赏赐。
    毛修之修復洛阳后,这第一的名头,就归他了。
    能让平日里省吃俭用的刘裕下如此大的手笔,刘义符甚至想不出毛修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刘牢之可是刘裕起事时最要好的老大哥。
    对於刘敬宣女儿厚赏赐,除去其功劳外,也就是念及他父亲的情义。
    修之修之,妙就妙在这个修字。
    毛修之入仕魏国后,以羊羹得拓跋燾宠信,又在西伐北燕时立下战功,他以功勋升迁特进为抚军大將军、金紫光禄大夫、八大官人之一,在朝中的地位分量仅次於崔浩。
    而毛修之最早乃是在桓玄心腹,歷任后將军、太尉、相国参军,通晓音律,擅骑射。
    桓玄兵败后,毛修之大力劝其入蜀。
    最终桓玄在路上被益州督护冯迁所杀,毛修之也因此享有討逆之功。
    虽然眾人並不知他心中到底是何意,但不管是不是隨心之举,桓玄到底是死在蜀地。
    当初刘裕屡屡青睞毛修之,而他却跟了刘毅。
    刘毅死后他又復返回到刘裕帐下,现在又担任上相国右司马,加上他被俘出仕魏国,算下来,这不妥妥四姓家奴吗?
    仔细想想,刘义符便觉得毛修之像是个全能人才,为人虽不算多么忠义,但处世圆滑,加上气运,可以说是极为逆天。
    毛修之一生顺遂,他在魏国妻妾子女成群,晚年过的安详。
    在当今乱世,像他这样的经仕四主,还能善终的,除去气运加身,刘义符做不出別的解释。
    刘义符不再遐想,他见毛修之上前指挥眾人,遂跟上前去,打算將画好的图纸交由他看。
    毛修之畅饮下一大口水,用衣袖擦拭嘴角。
    “世子这是?”
    “毛司马看看,能否將犁改进成这般。”刘义符正色问道。
    对於毛修之的悟性和学习能力,刘义符还是非常欣赏的。
    毛修之双手接过纸张后,遂与刘义符来到树荫下后,才聚精会神的看起纸张。
    “世將犁製成弯曲状是为何?”
    “我下田时,觉得直犁费劲,若改成此曲状,便能省下不少气力。”刘义符肯定道。
    见毛修之一时沉默,刘义符又道:“毛司马擅射,应当明白箭矢远射之理,弓成弯曲状,弓手能以此借力,这曲犁便是同理。“
    听刘义符这么一说,毛修之顿然开悟。
    其实很多改进,例如马鐙之类的,只要提供一个思路,那些饱学之士光是一听,便能知晓原理。
    “世子是如何想出此改进之法的?”毛修之欣喜问道。
    毛修之还未令工匠制出成品,就已经非常清楚到这改犁的效用。
    火药的威力,他早与王镇恶见识过,这改犁的想法,虽不如前者,但作用要大的多。
    火药是为兵器,用於战中,利於爭伐。
    而农具,乃是关乎天下人之生计。
    农,天下之大业也。
    治国安邦,当以农为本。
    “今日听司马述说农桑之事,故偶得此法。”
    听此番解释,毛修之抚著鬍鬚,大笑一声。
    “世子当真乃天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