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破璧

    第220章 破璧
    血色墙垛之上,压著一具具近乎发臭的死尸,隨著城上的守卒愈发稀疏,空缺填补不及,直入云霄的巢车紧紧贴在璧墙上。
    “咚咚咚”
    中军高台上,身著赤色戎甲的少年郎隨同著力士挥动著手中棒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著战鼓。
    丁领著百余名白直武士攀爬而上,在未有敌军阻碍下,几乎毫髮无损的登上了城头刚一登城,丁昨怒吼扬威,胸腔起伏不断,鬍鬚连带看兜盔上的玄缨一同震颤,“杀!!”
    离墙垛近些,尚在负隅顽抗的秦卒当即为之震镊,太久未曾进食歇息的他们,似有银针在耳中搅动,顿然感到些许晕眩。
    正是这片刻晃神之机,长剑划过脖颈,黏稠的暗血侵染剑刃,腥臭味瀰漫在鼻腔前,使人战意盎然。
    在这大厦倾墮时,丁与白直武士如游龙般在墙道上砍杀秦兵,城下的士卒也趁著大势登城,牢牢的占据城头。
    所谓先登,光靠杀上墙头无用,唯有巩固攻势,令后军后继涌接,方能称之为先登。
    虽说攻克潼关在朝夕之间,但要从这些安定边军的尸骨上夺城,显然不是件易事。
    在这破关只差临门一脚时,勇將锐士便能摧枯拉朽般击破最后一道防线。
    姚赞留下的这数千精锐,一步一步被逼到石梯,晋军从上击下,形同山洪,將草木粉碎殆尽。
    隨著白直队先登后,廝杀未持续一时辰,紧闭数月的关门,缓缓而开。
    遍布孔洞的关门上,朱漆早已为血液浸染,浓厚的腥味瀰漫,一名名蓄势待发的士卒似飢肠辗辗之虎狠,鱼贯而入。
    天下第一关。
    破!!
    城楼上,谢晦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的念道:“仆翼度,久望明公之至,闻王將军於渭桥大捷,长安已为王师所据,姚赞丧胆,无以为救,明公入关后,可直指长安。”
    言罢,刘裕微笑问道:“此人堪用否?”
    谢晦思了一会,刚想出言回答,见刘义符唇动,旋而闭声。
    当初刘义符在堂中称刘裕识人用人之能不及曹操,刘裕欣然接受,此后凡有涉及任免之事,多会询问左右。
    这与往常与刘穆之商议不同,除去朝堂命官,事关重权之任用外,似参军主簿等职,刘裕自然不会一一相询。
    大事问智囊无错,若连小事也离不开,雄主之气何在?
    此时谢晦听刘裕的语气,不像是因困惑发问,而是有一番考校的意味在。
    即使他揣摩不到这一层,大军至洛阳时,胡翼度便有投效之意,品行如何,刘裕早已知晓。
    “有一分韜略而无忠义。”刘义符先是盖棺定论,隨后又侃侃而谈道:“胡翼度之兄胡义周,於姚泓未登基时,便与其建交匪浅,此后担任黄门郎,遂提拔胡翼度为將,姚绍死后,进为辅国將军,丝毫不念及姚泓之恩,既贪恋权柄不肯归乡,又无胆背负骂名,策应我军,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父亲若要用他,切不可任为主將,参军一职足矣。”
    姚绍於潼关,欲分兵断前军粮道,召集眾將商议时,胡翼周是为数不多的出言驳斥之人,其言有理有据,但却没能姚绍回心转意。
    听完刘义符的高论后,谢晦愣了片刻,他侧目看向刘裕,后者抚须的手掌也不由顿挫起来。
    首句断论,便使刘裕慰然不已,可其后所言,竟能从片授讯息中,將素未谋面之人刨析的如此深切,刘义符言他识人不及曹操,確不是得旁人指点。
    年仅十三,有此般慧目,若不自甘沉沦,定然不会令奸妄当道,国家没有了奸臣侯臣,照常运转,休养生息之下,兴盛无非是时日问题。
    古往今来,为奸侯所迷惑而致国亡的君主,比比皆是。
    简而言之,刘义符长进之大,使刘裕有些“措不及防”。
    此番一来,他更不愿让刘义符插手军事,令其镇守后方,才是上上之策。
    “父亲?”刘义符见刘裕陷入沉思,遂轻唤一声。
    “有你在身旁,为父便不用久待道民的回信。”刘裕旁言誉道。
    刘义符受此夸讚,心中得意,面上不显,自谦道:“父亲若是不携孩儿北上,悉心教导,儿在建康,必无此般见闻。”
    语毕,刘裕了眼刘义符,未作肯定。
    自己前一刻心生调他回后方的想法,后一刻刘义符口出此言。
    这句话若换作旁人说,保不齐便要步“杨修”的后尘,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莫过於此。
    不过仔细一想,刘义符说的也没错,要是整日待在宫府中,与政务打交道,无有阅歷,多半是没有这么快的长进。
    日日总是那些亲近之人,待在羊圈中,如何化为猛兽?
    诸多变化,皆是相辅相成,用兵识人,都是一样的道理。
    想到此处,刘裕又打消了刚起的念头,欲將刘义符携在身侧,不论是用兵,亦或理政,识人,对后者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经验。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师父师父,再如何亲近,还能与亲生父子一般毫无保留?
    当然,这並不说顏延之不愿倾囊相授,只是术业有专攻。
    刘裕、刘穆之尚且不是全才,对於兵、政、权、谋诸事而言,总会有长短之別。
    文武双全很广义,警如唐太宗。
    要论文治,或许稍有不及汉文,论兵事,便不可同日而语。
    单凭爱民这一点,刘义符甚至要比刘裕还要过些,在他与长姐的亲族和佃农做出取捨后,便毋庸置疑其是否在做戏。
    仁义一时是偽善,一辈子还是偽善?
    將近两年,不管是晋民还是胡民,刘义符都一视同仁,从未有过滥杀,甚至於效仿高祖之三法,令司隶士庶再次回溯到那屹立四百年之久的大汉。
    千言万语,皆不如脚踏实地,相比於满嘴仁义道德偽君子,至少刘义符篤行了诺言。
    刘裕眺望向天边,隨著一列列军士从关门经过,沿著渭水往西急行而去,对於从未踏足过关中的他而言,豪气丛生。
    衣冠百年,唯有他破关而入,收復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