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君道

    第201章 君道
    “明公,我家的田地——”
    一名腹部鼓起,面带红光的农夫赶到江秉之身前,屈身道。
    江秉之直起身,他打量著眼前的农夫,见后者虽穿著破了几处洞口的布衣,但脸与脖颈上倒白净的多。
    “你家的地如何了?”
    农夫上前了一步,低声道:“明公,这偃师万亩田地,千户人家,每户十亩田,按明公所言,
    多出来的田岂不是都要收回去?”
    听此,江秉之皱眉问道:“你是哪家的?可有登入籍册?”
    “家家境况不同,仆家中人多,还望明公丈量土地时——
    话到一半,农夫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去时,袖口蠕动,直到沉甸甸的铁物递来时。
    江秉之当即退后斥道:“你这是作甚?!”
    田野中的县吏农民纷纷相望而来,农夫只觉脸色滚烫,耳朵如灼烧般,他解释道:“若不够,
    仆家中.
    不等他解释完,数名吏卒应声赶来,將其“擒”住。
    “你如实与我说,占了多少亩田?”
    “仆不是占这些本都是仆家的田地.—
    “现在与我说,我不罚你,若待到县吏到你家去查出端倪,我绝不轻饶。”江秉之严声道。
    当下之际,他要是还怀有妇人之仁,不法者便要层出不穷。
    今日自己刚一上任,后脚竟有人行贿占由。
    当农夫犹豫不决之时,江秉之看著其衣袖中隆起的一团,问道:“拿出来。”
    见其无反应,江秉之只得示意吏卒上手。
    两张大手一拉,袖口处的几贯铜钱当即露在眾人眼中。
    “你若只是占了几亩地,怎会有如此多余钱?”
    先前这“农夫”还言家中还有,想必绝不止这些,加之其言行怪异,江秉之已然猜测到大半:“隨我到你家去。”
    “这——”
    两名吏卒手腕使力,农夫面色扭曲,吃痛豪了一声,遂接连頜首道:“仆这就带明公去!”
    庄园外,江秉之神情凝重,这农夫所谓的“家”,处於偃师以北山脚台地处。
    在那用夯土垒起院墙外,数十名农夫在田中劳作,在道边沿上,七八名持著刀棍的壮汉在旁巡视。
    数名吏卒见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县公此乃张大户家,家中百余口人,仆等实在无法。”其中一名吏卒犹豫了一二,说道。
    江秉之看了眼这屡次出声提醒的吏卒,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高伍?”
    高伍了,说道:“是,县公没记错。”
    江秉之看向那土墙与宅院,心中瞭然,他看向身旁的五六名吏卒,身材瘦削,与那群看著庄客的壮汉完全不能比擬。
    他本想不麻烦旁人,独自走驴上任,谁知这战后的山脚处,竟还藏有庄园,粗略观探一眼,江秉之便知不敌,想要先退回县內。
    可正当他想要转身离去时,那农夫双臂猛地摆动,压著他的吏卒一时走了神,等他们往前追赶几步时,那些大汉已然注意到此处。
    农夫狂奔了百余步,他弯身抚著双膝,对著那些大汉支吾了几句,后者当即快步赶来。
    眾吏卒身心一漂,想要转身离去,可江秉之立在他们身前巍然不动,遂僵持在原地,进退两难。
    “明公还是先走为好您是豫章公的僚属,您令豫章公遣十余士卒,定然能——”
    江秉之未作答,只是看向步步逼近的数名庄园护卫,
    “尔等欲何为?”江秉之面不改色道。
    “主人想见一见江公,还请您入园中相敘如何?”
    “你可知我是谁?”
    为首壮汉愣然问道:“您难道不是县公吗?”
    “我既是偃师县令,亦是太尉之主簿。”
    “太尉主簿?”打量著江秉之身上的破旧衫,笑道:“县公勿要与我等粗人说笑,我虽不识字,可也听主公说过,太尉乃是三公之一,往前县中主簿都未有你这般寒酸,你若是太尉主簿,怎会骑驴至此?不说马车?就连匹马都没有?”
    语毕,壮汉指著一旁的马骤,嘴笑了一声。
    正当几人鬨笑之际。
    “一一”马蹄声从天边传来。
    七八名骑著骏马,披著布衣的骑卒迅疾赶来。
    护卫们见此情形,面色一变,这刚到任的驴公怎还有援手?
    腰如水桶般粗壮的赛鉴快步至眾人身前时,吏卒们不明所以,只得看向江秉之,但后者並未在意侧旁的赛鉴,而是看向其身后。
    “世子若再晚些,仆恐已为其人所害。”江秉之苦笑道。
    刘义符从赤翎上一跃而下,他拍了拍赤色戎衣上的尘土,问道:“江公既已察觉,为何还要故作不知?”
    “世子静心观阅仆施行土断之法,仆又为何要打扰呢?”
    刘义符想令他钓一条水深处的鱼儿上来消遣消遣,江秉之心知肚明,却不明说。
    既然顏延之先前交过了底,至於这位世子是否有心习揽政事,便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二人建交匪浅,此前同在太尉府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算不上知己,但毕竟为同道中人。
    若不比文才的话,顏延之贪酒,在为公尽的心境上,差了些许。
    人非圣贤,敦能无过,江秉之秉公,可却也有私心,例如他的弟妹们,出仕太尉府前,他作为长兄,亦是“父母”,可是操尽了心。
    在这棘手的家境之下,他也不免动用往常父祖在朝中积累的人脉,以此为弟妹们安排姻亲之事,不论家道是否中落,最起码的门当户对还是要有的。
    江秉之虽不在意,可他弟妹在意,天下人也在意。
    人吶,有时不得不顺势而流。
    能逆势者,也就不必在乎这一条条支流所匯成的山海。
    具回山倒海之威,无人可挡之。
    当刘义符身后的布衣武士举起手中铁弩,將弩矢推入弦中,七八名护卫有的转身就跑,有的蹲在地上,屈膝求饶。
    高伍与几名吏卒將其束缚过后,刘义符说道:“杀了也无用,押去做劳役却正合適不过。”
    蚊子肉小,可也是肉,毛修之修殿宇是要发工钱的,抓些恶徒回去,勉强饿不死就行了。
    等到眾人衝进院中,肥头大耳的庄主还在搂著两名十三四岁的女子。
    “你们—·
    “噗!”
    刀光一闪而过,二女跪趴在地上,哭泣起来。
    “何处人家?”
    赛鉴对女人不甚在意,接连问了几句无果后,骂骂咧咧出了院。
    “我可否同江公左右几日?”
    江秉之笑了笑说道:“世子应同刘公左右,习治官之道,一县弹丸之地,交予仆等去做便是。
    寧刘义符看著田中不知所措的一眾庄客,说道:“高居庙堂,终有一日会为其蒙蔽了耳目,江山社稷,首在稷字,若不踏足县野之地,又如何深语治官之道?”
    江秉之神色异,他看著眼前的十三岁少年,雾时无言。
    二人相继沉默,曙了一会。
    刘义符问道:“江公遵奉清廉是为何?”
    “仆奉清廉,不为其他,唯厌骄奢淫逸。”
    刘义符喃喃著四字,思量了片刻问道:“江公可否细言?”
    “世子大可不必同仆这般,为官者,四字不可染其一。为君者,可奢、可淫、不可骄逸”
    江秉之顿了下,说道:“秦皇汉武,骄纵不可一世,视国財为私敛,穷兵默武,以致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君逸,不问国事,不理朝政,久则大权旁落,祸起不能制。”
    见刘义符若有所思,江秉之文道:
    “一国之君,奢不至滥征民役,淫不至宠信外戚,天下亦可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