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存章与刀样(一)

    “娘,爹去哪了?”
    这是五岁的存洋问过存母最多的问题。
    “你那个死人爹,被官府抓走处决了。”
    这是存母的回答。
    “那隔壁的刀叔叔也一起被抓走了吗?”存洋想到隔壁的刀小妹妹,心生怜惜。
    ?我是不是不能科举了?
    小小的存洋这样想道,他还不知道处决的意思。
    一年后
    “娘,我爹到底去哪了?”
    存洋不依不饶,从五岁起他就没见过爹了,这么多年来爹为什么从来没回来过?
    “你爹盗墓被抓了,当场打成肉饼了。”存母在纳鞋底子,隨口说道。
    “那隔壁的刀叔叔也一起被打成肉饼了吗?”
    隔壁的刀小小天天喊爹,她也是独生女,那对母子过得很悽惨,要不是有存母这个彪悍的存在,早就被吃绝户了。
    “你刀叔叔被做成肉酱了。”
    肉酱配肉饼,很合理。
    存洋都有点听饿了,可想到是自己的亲爹没了,顿时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爹——”
    “你死得好香,哦不,好惨啊!”
    六岁的存洋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也知道肉饼和肉酱的鲜香刮辣。
    於是在刀小小想爹大哭的时候,存洋流著口水將手上的肉饼递给刀小小,“给,我爹给你。”
    “你爹给我了,那你呢?”
    刀小小不知道为什么存洋把他爹给她了,她只知道肉饼很香。
    “我不能吃我爹,我再也不吃肉饼了!”
    存洋忍著嘴角的眼泪,看著刀小小一口口吃掉肉饼,眼泪把地上都打湿了。
    “你吃了我爹,能不能把你爹给我?”存洋想到刀叔叔,不免问道。
    “我不知道我爹在哪里呀……”刀小小舔了舔手上的肉饼碎屑,珍惜地一口口舔乾净了。
    “我知道刀叔叔在哪里,在我家厨房里。”
    偷吃肉酱的两人小屁股被打肿了,刀小小拿著肉酱不撒手。
    “这是我爹呜呜呜……”
    得知缘由的存母和刀母对存洋进行了女子双人殴打,打得存洋大叫:
    “娘!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八年之后
    存洋长成了一个正经少年,连隔壁的刀小小也生得亭亭玉立。
    “娘,我爹到底去哪里了?”
    存洋如今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
    在盛饭的存母一愣,接著说道,“谈他做什么?”
    存章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他是一个骗子!
    一个人人喊打的江湖骗子,被抓起来也是应该的!
    存母早就过了当年夜夜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如今的二存母平淡得连存章提都不想提起来。
    若不是有著她娘家的救济,孤儿寡母是怎么把存洋带大、还上了私塾的?
    “娘,我真的想知道。”
    这么多年,存洋得到过不少答案。
    “你爹偷东西被打死了。”
    “你爹当隔壁老王被淹死了。”
    “你爹去入赘吃软饭当男小妾了。”
    “你爹是个陈世美,拋妻弃子娶公主被铡了。”
    总之没有一个正经答案,存洋甚至扩宽了知识面。
    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死法啊。
    但越长大,越能够感受到存母心中的孤寂和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死法,何尝不是体现了存母的情绪呢?
    她寧愿存章死了,也不要是在外面鬼混忘了他们母子。
    “你爹他,是个混蛋。”
    想到曾经的情郎,如今的负心汉,存母又哭又笑,这种情绪平復了许多年,又被儿子一句话轻易挑起。
    存在说过会对他们娘俩负责的,可事实呢?
    太可笑了,在存母等不来存章的第三年,就將存章立了衣冠冢,巴不得他死了。
    她可不当话本子里苦等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釧呢,以为谁都像那女人那么傻,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没遇到合適的,存母早就嫁了。
    娘,真的吗?可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悲伤?
    存洋知道自己不该问了,只是沉默地戳著碗里的饭粒。
    其实他早就知道存章死了或者是忘记他们母子,可缺失的父爱还是让他不自觉寻找。
    就像存母每年都会做一把新的鸡毛掸子用来祭奠存章的衣冠冢一样,存洋也老是做一枚印章,描绘自己心中父亲的模样。
    “你父亲在你五岁那年……”
    存母陷入了回忆,不自觉说起来那些藏在心里十年的秘密。
    滴滴噠的雨夜黏糊糊的,让人有著不好的心情。
    那天存母还在哄孩子睡觉,存章就这样匆匆赶回家,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与决绝,让存母根本安不下心。
    “阿姝,我要去做一件可以让我们家都富贵的大事,”存章塞给存母一包银子,“事成之后,咱们再也不用住在这破草屋子里了。”
    没错,存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骗子,专门以骗富户的银钱为生,干成一票可以吃好几年。
    而隔壁的刀家,也不是什么邻居,而是同行,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你一定要小心啊!”
    存母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这些年的眼泪早就流干了,“要是我当时劝住你父亲,是不是没有如今一去不归的局面?”
    就在那个雨夜,她和隔壁的刀母都成瞭望郎归,刀母不信自己的丈夫没了,一直在等著他回来,日子过得稀巴烂。
    存母却是个现实的,不管存章是否活著,她把儿子养大,日子也算有个盼头。
    “要是你刀婶生的是个小子,也不至於被吃绝户。”
    刀小小是刀样和刀母的独生女,也是母女俩如今过得悽惨的根源,“咱们大虞,没有女户啊!”
    那些宗族和亲戚,就可以打著刀家没有男根的旗號,肆意妄为吃绝户。
    “所以爹是失踪了吗?”
    存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娘寧愿他死了。”
    总好过这么多年来活著也不管他们的死活让人更好过。
    存洋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江湖骗子去干一单之后失踪再也没回来过,连一封信都没有。
    他长嘆一口气,想到这么多年来没有吃过的肉饼和肉酱,又嘆了一口气。
    “娘,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吗?”
    母子俩还在打闹,外面却传来了消息。
    “存家的,你男人有消息了!”
    母子俩同时回头。
    不是吧?说存章存章就到?
    存母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冲了出去。
    我就说做新鸡毛掸子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