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闻麦浪翻金、衢巷歌乐,冬遥祝

    “老臣观苏大人脉象有些紊乱,应当是天阉导致的阴阳脉象,不过確实是个男子。”
    章崇面上波澜不惊,一副慎重和靠谱的样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场上的人反应很大。
    苏砚冬眼睛微微睁开一点,但是又合上眼皮,一副冷静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慌张的。
    但是內心早就轩然大波,哇塞,於万三这有钱让人说鬼话啊?
    从来没觉得章崇和王御医的声音这么有磁性过,介都似自己人啊。
    没想到欺君之罪还有人陪自己一起犯,一次殿前谎,一生狱友情,苏砚冬都要眼泪汪汪了。
    等到换好敷药之后,景和帝沉默了。
    明明知道下面三个人合伙在骗自己,却不能处置,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从前被太子和八皇子压制的时候。
    也没人说,隱忍和坚韧还能用在这上面啊。
    可是现在就是牵一髮而动全身,若是要治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太医的罪,就必须先治罪苏砚冬的欺君之罪。
    景和帝……不捨得。
    梦里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让他痛彻心扉,面前活生生的苏砚冬,就算是欺君也让他感受到欣慰。
    起码苏砚冬……是活著的!
    罢了!
    “砚冬……你多保重。”
    景和帝有些无力的放弃了。
    与其治罪为难自己和苏砚冬,不如各自放手。
    “陛下,”苏砚冬听出来了景和帝的意思,看样子没有和自己中门对狙的想法了,“砚冬在江南一定会好好培养人才的。”
    景和帝確实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甚至连自己的私慾都很少,每日都勤政。
    如果是这样一个皇帝的话,自己效忠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过入朝和入宫就不必了,效忠没必要把性命搭进去,苏砚冬已经为了大虞死过一次……两次……三次了,剩下的这条命,她想全凭心意做事。
    “陛下,您是一位好君王。”
    苏砚冬听说过景和帝在天幕中的评价,他在歷史上是一位明君,殫精竭虑为大虞多撑了好几代。
    他所在的大虞,是百姓幸福度最高的大虞。
    “此去一別,山高水远,再难亲侍阶前。”非必要自己不会回京都的。
    “蒙先帝圣恩,观大虞气象日新,已怀拳拳之念。”
    “愿陛下龙体康健,如日之升;愿大虞山河永固,四海风平——田间无饿殍,仓廩有余粮,稚童嬉於巷,老者安於堂;愿关河晏清,烽烟不起,百业兴荣,兆民咸寧。”
    景和帝看著书信上行云流水的行书,最后写著:
    “冬身虽远,魂系这片土地。待他日春深,若闻麦浪翻金、衢巷歌乐,便是冬遥祝之幸。”
    “陛下保重,大虞长安。”
    砚冬啊砚冬,你都走了还念著大虞。
    捏著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上面好像还有著苏砚冬的温度,他望著御书房桌子上堆叠的农书,忽而想起来最初见到苏砚冬时候的场景。
    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甚至带著些青涩,可是走在青石路上的步子又轻快又稳健,每一步都带著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面对高党刁难的时候,也是胸有丘壑、適逢其时而自然流露出来的锋芒。
    景珩犹豫了三天,才去找了苏砚冬谈《治水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自己不过是被丟出去的一枚废棋而已,景珩甚至做好了被拒绝和羞辱的准备。
    谁叫他母妃身份卑微早死,自己连个封號爵位都没有,八皇子碾压眾皇子,太子又凌驾在所有皇子之上。
    “臣少见殿下这样的。明知是刀山火海,不想著如何躲,反倒先想著如何把这水火里的百姓救出来。”
    对於这种会干实事的谦逊的皇子,苏砚冬很难没有好感。
    全靠同行衬托啊,太子的眼睛长到头顶去了,八皇子是个笑面虎差点坑死自己。
    这四皇子景珩浓眉大眼、谦逊懂礼,真是个好皇子啊。
    只是这些记忆,连带著苏砚冬当时对自己的好顏色,好像都尘封在脑海里了。
    只记得“你还得多练练”,以及得知苏砚冬贪污之后的愤怒与失望。
    可如今却是无尽的悔意。
    党爭和利益毁了一个全心全意为大虞干事的首辅,让苏砚冬再也没有留在朝堂的想法了。
    正是看出来苏砚冬眼神中隱约的心灰意冷和绝望,景和帝才干脆的放手。
    他不想让苏砚冬变成梦中那双痛苦的眼神,每每想起,心臟就在抽痛。
    连苏党自己都相信苏砚冬做手脚了,景和帝也没能阻止自己隨大流的想法。
    若是自己那时候能够做那个唯一相信苏砚冬的人,是不是会是君臣和谐、情投意合的局面?
    可是一切都毁掉了……但景和帝会为了苏砚冬的心愿,建设出更好的大虞。
    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职责所在!
    ——
    “阿冬,皇帝就这样放你走了吗?”
    於万三財產都准备好了。
    拿来赎苏砚冬出来,然后嘿嘿嘿。
    这样苏砚冬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是自己的了。
    看著靠著靠垫的苏砚冬,於万三掏出来一把剥好的瓜子。
    “细说,细说。”
    苏砚冬抓过那把瓜子,毫不客气地全拿走了。
    “景和帝是个好人啊。”
    苏砚冬只是不明所以的留下这句话,其余的例如景和帝的感情,苏砚冬一个字都没说。
    “还有呢?”
    於万三掏出来一把瓜子开始剥,不满於苏砚冬的简约,什么都没听到呢。
    更多的是试探,景和帝到底相不相信苏砚冬就是女子,以及苏砚冬在宫里有没有受到伤害。
    回家的时候,苏砚冬身上的衣裙都换了,腿上的敷药也换了,於万三眼泪汪汪。
    都是景和帝不好,不知道对阿冬做了什么。
    就让他来治癒阿冬吧。
    “我和他说,我们在江南好好发展,给他输送人才。”
    苏砚冬又抓了一把於万三刚剥好的瓜子仁,不用自己动手的感觉真好。
    看著於万三有些心痛,但还是把瓜子仁又给她一把,苏砚冬笑了。
    真好玩。
    “然后他就放我走了,景和帝真是大度啊。”
    景珩对自己抱有那样的感情吗?苏砚冬心情有些复杂,从前只是觉得他是个断袖皇帝想要斗鸡,没想到现在居然乾脆的放自己走了。
    儘管苏砚冬知道,让自己离开京都可以更好的平衡朝堂,是双贏的局面。
    却还是为景和帝眼里的挣扎感到庆幸,她最后站在了幸运的一端。
    “不信。”
    於万三知道苏砚冬隱瞒了许多,但是苏砚冬不开口,於万三也没法子。
    不捨得打骂,也不会对苏砚冬发脾气,那就只能磨了。
    “我的话你不信?”苏砚冬又没骗他。
    “我信了。”於万三委委屈屈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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